熏理拉著雅史陪她吃海鮮喝酒解愁，總裁先生難得不務正業一回順了她的心意。海鮮他沒怎麽碰，臉頰啤酒的味道也是糟糕透頂，基本上是雅史坐在一旁看她邊抱怨邊暢飲——他印象中她的酒量很好，一杯接一杯灌下肚臉色卻還正常得不得了。

但雅史發現自己錯了。

事實上早已神志不清的熏理開始說胡話，嗓門也越來越大。聞到一股酒味的雅史忍不住用手指抵著她的額頭拉開兩人距離，真是悔得腸子都青了。

“嚶嚶我辛苦養大的小征一定是被你帶二的！”

“你這鬼畜！”

……

喝醉了的人顧不了什麽風度，像牛皮糖似的想湊近在眼前晃悠的那張俊臉，而雅史卻是一臉嫌棄地推著她。

“你醉了。”

“我才沒醉！”

“喝醉的人從不說自己醉了。”雅史扶額搖頭，迅速買完單後拖著她往停車場走。

盡管嘴上態度堅決強硬，熏理已經使不上什麽力氣了，整個身體幾乎軟趴趴地倚在他的肩膀上。雅史為了扶穩她，強有力的臂膀繞到她腰後，幾乎將她摟在懷中。

熏理很不老實地想掙脫，過了一會兒見掙紮無果後就不動了。

“都是奔三的阿姨了居然還像個小孩子。”雅史難得喜感地吐槽了句。

奇怪的是她反應還很靈敏，被戳到膝蓋後迅速擡頭和他大眼瞪小眼，“評價女人年齡的男人是女性公敵！”

“嘖，幼稚。”

當晚，熏理已經完全不記得自己是怎麽被雅史弄回家然後又吐了他一身……好吧，是她從他第二日鐵青的臉色中讀出了這驚悚的事實。

鑒於她原本的房間上了鎖，雅史直接將他安置在自己的主臥裏——向來有重度潔癖的他居然允許酒氣熏天的女人睡他的床，可謂是重大進展，可喜可賀~

熏理對此也是受寵若驚，跟讓她愧疚的是雅史自己去書房通宵工作。

“你也不擔心小征或者其他人回來看到……”

“他不會的。”雅史一臉鄙視。

熏理了然地點頭，同時又感到悲哀。父子倆真是該死的了解對方，卻又對彼此絕情得很。這樣真心大丈夫？

“至於傭人，我說了這段期間不想被打擾。”言下之意就是遣走了主宅裏的所有傭人。熏理捧著作痛的頭，自然不會悟不出他的第二層意思。她有些不知所措地撇過頭，避開他戲謔的視線。

“我要去找點醒酒藥……”

熏理從櫥櫃裏找到醒酒藥，又草草吃了點早餐。她的心情就像許久未歸家的孩子，興奮得在主宅裏亂晃逛了幾圈，詫異地發現這裏和印象中相比幾乎沒有變化，花瓶、椅子、吊燈都安置在同樣的位置上紋絲不動。這熟悉的景象讓她貪戀起剛一家三口短暫的和睦生活，然而現在已是人去樓空。

主宅缺乏人氣，碩大的客廳裏冷冷清清，仿佛已經很久沒人來探訪過，但光滑的木質地面卻一塵不染。

熏理又繞到三樓征十郎的房間，好奇心促使她打開一探究竟，但她又感到良心不安，手放在門把上停留的時間幾乎將它捂熱。

“算了。”她輕聲自言自語。

“他將所有東西清空了，裏面是空屋。”雅史站在她身後不遠的地方，倚在墻邊漠然地盯著那扇門。

“就和我的房間一樣。”

“和你的房間一樣。”

是在隱喻過去的征十郎已經死去了麽？

在雅史的陪同下熏理走到主宅後面那個小型靈堂。赤司家人的骨灰都是埋在這裏的，順著靈位往上數似乎可以追溯到上上個世紀。

熏理找到了屬於自己的相框，抿著唇一言不發地望著黑白色的遺照，如果不是因為這是個嚴肅莊重的地方，熏理必然會捂著嘴尖叫一番。這種莫名其妙的肅穆感壓在心頭讓她喘不過氣。相框上堆積起肉眼可見的灰塵，本應該風光度過後半輩子的赤司夫人已經被時間遺忘在角落。

這正是她多年來所恐懼的——

她不怕死亡，怕的是被遺忘。

熏理呆呆地站在相框前眼睛一眨不眨，仿佛沈浸在自我世界中。

“已經很久沒人來探望過了。”她當然知道，所以雅史別再在傷口上撒鹽了。

“現在你回來了，我會把它撤掉。”

雅史做著深呼吸，他很少主動安慰人，一時間忘了改怎麽安撫她失落的情緒。

“我先出去了——”不等他醞釀好安慰的話語，熏理直接打斷他逃離了此地，跑到外面後只覺得神經抽痛，不停揉著眼角。

「真是糟糕的母親與妻子啊，突然就開始掉眼淚了……」

熏理腦中不受控制地浮現出雅史與征十郎在得知噩耗後崩潰或是隱忍痛苦的神色，她這些年一直強忍著不去想那些悲傷的事，但就在剛才面對遺照的瞬間她終於堅持不住了。

她狼狽地蹲下身，將頭埋在膝蓋間痛哭失聲。

即使是在母親傑西卡面前她也不曾表現得這般脆弱，熏理以為她自己也是個母親，而世界上每個母親內心都無比強大又包容。

熏理微微閉上眼睛，溫熱的液/體卻不斷順著臉頰往下流，流入微敞的領口，描摹著鎖骨的形狀，流到唇邊，口腔裏充斥著鹹味。

雅史趕出來後看到的就是這幅景象。

他能強烈感受到胸口傳來的微顫，不由自主地邁雙腿走到她面前，然後學著她的樣子蹲下來。

他沒有說話，五指扣住她的後腦勺往前帶，兩人的嘴唇輕觸，熏理沒有拒絕。

唇上傳來她的溫度與淚水，雅史能感受到她身體微弱的顫抖，他驚覺她並不像表面看上去的沒心沒肺。

“……為什麽要這樣做？”熏理最先打破僵局，雙手抓著他的手臂用沙啞的嗓音斷斷續續地問。

雅史沒說話，卻輕輕揚起了嘴角。這個笑容讓她明白，即使不用言語表達內心想法也沒關系。

他想與她分享痛苦——

而他做的遠遠不止這個，重要的是他的等待與執著。

為什麽？

熏理不解，按理說雅史值得更好的女人，但現在的他卻會配自己去改變他的生活方式甚至是原則。

“……如果小征沒那麽快接受你的死訊，憑他的能力肯定能發現蹊蹺之處。倘若他真的下定決心，肯定是能找到你的。”

“欸？”

“是他自己選擇放棄接受現實。”雅史的話聽似前言不搭後語，“所以……別太自責。這不是你的錯。”

“！？”

熏理的心猛地一顫，手指收緊仿佛怕他下一秒就抽身離開。

「糟糕……我好像……徹底淪陷了。」

「這就是一見鐘情的力量啊——」

**

在雅史的安慰下熏理收拾好心情，發洩完一通後她確實看開了不少。兩人感情持續升溫，按麻衣的話說就是到了令人發指的地步，搞得她也想去找個帥小夥談一場感人肺腑的愛情故事。

承認自己的心意後熏理也不再遮遮掩掩，經常會朝雅史撒撒嬌什麽的，而對方在大多數情況下只會丟給她一個白眼。

又過幾天，熏理終於意識到自己不能再腐敗過日子了。難得麻衣給她放了假好好休息，再過兩天就要正式上崗，她必然要好好珍惜所剩不多的機會去會會友人。

熏理的朋友不多，十只手指數得過來。而最熟的朋友之一莫過於火神。她愉快地決定溜到火神所在的學校給他準備一份驚喜（嚇）。

她捏著火神給的聯系方式，在腦中搜索自己對「誠凜」的印象，可惜她只記得東京都幾所有名的私立學校，因此從未聽說過這所新學校。

校園裏靜悄悄的，顯然是過了放學的點，而社團活動還正在進行中。

熏理因為不是本小學生而被看門大爺拒之門外，她只好坐在對面的長椅上無所事事地擺弄手機，時不時地往校門處瞄一眼。

假如這次讓她錯過了，她就打電話命令火神五分鐘之內出現在自己面前——嘿，她又找到了奴役小天使的新方法。

……

熏理的等待沒白費，就在她把手機玩到快沒電時，遠遠的有一群群聚的少年正朝校門口移動。而身高遠超日/本人平均水準的火神十分引人註目，她幾乎一眼認出。

這個時候是直接沖上去叫火神呢還是別打擾少年們交流感情？

熏理不出一秒就作出決定——開什麽玩笑，她可是火神心目中的大姐大啊！在自己心靈受傷的時候小天使就是最好的療傷藥！

“啊咧那邊的人好眼熟！”

沒想到火神先認出了對方，不顧身邊朋友疑惑的眼光就指著她大叫。

“Hey~”

“Heyyourself!”火神條件反射地回了句英文，然後瞪大眼一時半會兒平靜不下來。“你怎麽會在日/本！！”

他一下子就認出這位在米國結實的大姐，在異國他鄉偶遇巧得有些詭異。

“這裏是我的第二個家啊。”

熏理笑得可燦爛，雖然被火神認出來了，但嚇唬他的目的已經達成。她三步兩步走到他們面前，主動向少年們還有為首的少女介紹自己——

“你們好，我是火神在紐約認識的朋友。”

“誒誒！？”大家都是一頭霧水，目光在火神與熏理身上來回掃射。

“還以為是火神的親戚冒出來了呢……”

“長得一點都不像好嘛！”火神這會兒反應倒是很快，迅速從驚嚇中回過神。“所以說，你現在突然冒出來是幹嘛啊。”

“怎麽，不歡迎？”

火神突然噎到，“倒、倒也不是……但是你來日/本前居然不聯系我。”

“最近比較忙~”熏理掃了一眼火神的小夥伴，發現他正被簇擁在中心。“不錯啊，你在這裏混得很好。”

這幫少年的平均身高都超出水準，恐怕都是他通過籃球部結識的志同道合的好友。

“那個，既然都來了……我們馬上要去快餐店，你要一起嗎？”隊伍中唯一的女生相田麗子提出邀請，尤其是在火神無心補上一句“在街頭籃球場認識”後，他們都將她劃為會打籃球的那一類人中。

會打籃球=有共同語言！

熏理自然不會拒絕，她喜歡少年少女們青春洋溢的幹凈氣息。而他們絕對猜不到她已經是三十多歲的人了，全將她當成火神姐姐般的存在，因此也沒顯得太拘束。

她走在隊伍的中間部分，而與自己並肩同性的少年引起了她的主意——他的存在感太過薄弱，再加上身高並不符合男籃的標準，熏理差點就要將他忽視。

“您好，我是黑子哲也。”

他禮貌地用了敬語，拘謹的態度像面對長輩，讓熏理對他生出幾分興趣。

她的目光在他的藍發上停留許久，總感到在哪裏見過他。

“黑子……君。”

熏理雙眼一亮，想起他正是小征所帶領的「奇跡的世代」裏的正選之一，被狂熱愛好者稱為幻之第六人。

他是和征十郎一起上學放學，在賽場上奮鬥過的夥伴——熏理不知為何感到欣慰，仿佛通過他與征十郎建立起了某種關系。

世界真小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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